穿营过寨话古籍春拍

春天常被人们看作是一年更始之季，大地苏醒，万象更新。一年一度的春季拍卖，则无论对于收藏家还是拍卖行，都将其看作新一轮复兴和“轮回”的起点，在拍卖师的槌起槌落中，敲击出无数的希望与收获。

今年“五·一”节没过完，大大小小的拍卖公司便相继登台亮相。大家你追我赶，如同“接力赛”一般，纷纷拿出看家本领，摆出一副决战的架式，一个个力争在大好春光时抢先占据有利地形，虽不见金戈铁马鼓角硝烟，但从5月6日至9日短短4天之内，连续三场大型古籍善本书刊拍卖专场，却真的让海内外藏家和竞买人，奔波于“四九城”中，体验了一次穿营过寨的滋味。

先是中国书店属下的海王村拍卖有限责任公司，于5月6日在天安门东侧的劳动人民文化宫中举办了首场春季书刊资料拍卖会，推出拍品290件。其中的宋庆元二年（1196）吉安周必大刻本《欧阳文忠公集》最为抢眼，这部书堪称宋版书的代表作品，书品宽大，刊刻精良，而且每卷后刻有“熙宁五年秋七月发男等编定，绍熙二年郡人孙谦益校正”的牌记，白麻纸，蝴蝶装，800年前故物，至今触手如新，似有神人护持，向为藏家视为瑰宝。临拍买的前一天，中国印刷博物馆的魏教授曾来电话，谈到该馆欲竞买购藏，以充镇馆之宝。不料现场竞买异常激烈，历经十八个回合，从25万元起，直至51万元止，可谓惊心动魄。而魏教授和他所代表的印刷博物馆，终因财力不逮，只好失之交臂了。

全场推出的宋版书均以高出底价近一倍的价位归于新主人，其余如明代嘉靖年以前刊刻出版的善本古籍，也因流传稀少而倍受买家青睐。特别值得一提的到是海王村拍卖公司一贯坚持中国书店的传统风尚，一方面讲求效益加强古籍交流，同时也强调对于开展科学研究甚有裨益的文献资料的挖掘整理。这次拍卖会还征集到一批清代科举考试的资料，其中即有殿试卷，也有乡试课题，在场有别具慧眼者，深知这些资料的价值，尽为收网而去。不过其中有一件“捷报”，为黄裱纸本，上书程某“甲午科会试中贡生，殿试三甲，赐同进士出身，钦点即用知县”等语，其原来不过是一件为死人祈福的冥纸，并非阳间实物，且会试贡生、殿式三甲原非同级考试，其中即无帝号年月，殿试三甲又无排列名次，尤其是“钦点即用知县”，授官未经吏部铨选，用语源出戏曲道白，当系传统风俗中为死去的未成年男子祈求功名慰藉亡灵的冥纸，故多用黄裱纸刷印，一望便知非世间真正“捷报”，却被买家以一万余元争去，令笔者亦如入五里雾中。会后该公司宣布，全场成交率高达80％，成交金额312万元（含佣金），实在是旗开得胜。

第二天，中国嘉德国际拍卖公司又在昆仑饭店开槌，共推出古籍善本263件，自五色诰封、唐人写经、宋元秘本、宫廷版画乃至外国古书，琳琅满目，令人目不遐给。其中一册南宋建安余恭礼刻本《活人事证药方》为海内外孤本，极为罕见，早年曾流传至日本，至清末杨守敬在日本发现此书，后经国人购归，历经磨难终归故土。且书中刊有出版者“建安余恭礼宅刻本”牌记，史料价值很高，果然引得现场竞争激烈，从15万元起，争至39万元上，终为识家所得，确系物有所值。另一卷清道光六年（1826）平定回疆张格尔叛乱的纪事铜版画《御制回疆得胜全图》，原为法国人制版，专为清廷印制，向由宫廷收藏，世间难睹，刻画精美，装帧气派，以24万元落槌，从此长卷易主。

近年来经过宫廷收藏的书籍颇受藏界抬爱，其中尤以清乾隆“天禄琳琅”宫藏为最，书中扉页及开卷页钤有乾隆皇帝五枚御玺，尽显帝王气派。一方面由于乾隆皇帝收储于内府的书籍本来就是历代名刻珍品，另一方面经过皇帝御用，便是书中“官窑”，自非民间俗物可比。本场推出元朝刻本《朱文公校昌黎先生集》，即是当年自宫中散出的“天禄琳琅”旧物，虽只残存六册，竞从100万元起，拍至209万元成交，可见买家来头不小，一是眼力不凡，二则出手更为不凡。曾经一度引起媒体广泛关注的李闯王颁布的《大顺律》，也在这场拍卖会上，以3．85万元为国家图书馆购去，让不少关心此书命运的人，终于把悬了好几天的心放了下来。

这次拍卖还出现了一些外文古书和近代书刊，可见嘉德公司面临市场竞争，也有随机应变之处。其中拉丁文本《天盖浑象图说》，出版于1612年，以宣扬地心说为宗旨，猛烈攻击哥白尼的学说，全书共五册，以奶白色羊皮精装，世称“羊皮书”。扉印有罗马教皇水印徽记，其中钤有黑色德文印章，是一所德国修道院的图记。史载罗马教皇曾送给中国明朝皇帝一批图书，其中就曾向当时的德、法等国征集，此书是否即是其中之一，其实是大可考证一下的。可惜此书为外国友人以5．5万元购去，可能从此将远归“泰西”，或者他们更知此书的价值。嘉德公司本场拍卖共计成交金额为572万元，总成交率为47％，是历年来该公司古籍善本专场中成交额最高的一次。

第三个登场的是后起之秀中鸿信拍卖公司，仅隔了一日，即在港澳中心宴会厅举办了一场古籍善本专场拍卖会，共推出各类古籍、拓片和书刊共计228种。最有特色的是这场拍卖会搜集了不少明清版画佳作，有明代号称“国手”的徽州名家黄凤池的代表作《黄氏画谱》中的《扇谱》，还有从郑和下西洋的故事演化而成的《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此书有插图三十八幅，画面疏朗简洁，且多用大块阴刻手法，更显得黑白交错，令人赏心悦目。最为人称道的是本场征集到一部清初金陵翼圣堂刻本《笠翁传奇十种》，当系初刻本，十分稀见，且十种齐全，品相上乘，果然令不少藏家竞相应价，自8万元起，最后以16．5万元成交，翻了一番还要多，并且成为本场最高价位的拍品。中鸿信还推出了一批明代晚期的作品，其中如万历刻本《辍耕录》、《水经注》等，亦是可取之书，可惜定价偏高，或者各路藏家连续三场下来，有的已力不从心。总之，本场中有不少名作佳刻终于流拍。事后据主办者统计，全场总成交93万元，总成交率为40％。作为涉足古籍拍卖不久的中鸿信拍卖公司，也可算是成绩不错。

我国藏书爱好者的队伍不断壮大，为古籍拍卖业提供了广阔的市场基础，近年来，古籍拍卖已有取代传统的古籍书店那种店堂交易的趋势。此次拍卖，所见有黄河两岸、大江南北各路藏书里手，海外则又有美国、英国、日本及港、澳、台不少藏家前来助阵，使古籍拍买显得分外红火。

然而在热闹之中，也有不尽如人意之处。如个别的拍品年代定位不准，书名混乱，有将明末清初的毛晋汲古阁误标成明弘治年间的，或者出于校对不精，甚至将明版书有意拔高，写作“明初抚蒙古刻本”的，令人不知所云。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肯定今年春季古籍善本拍卖所取得的成就。在沉寂了一个冬天之后，各家拍卖公司经过努力征集，终将一大批珍贵的古籍善本推到读者和收藏家面前。甚至将埋没了近三百年，向不为人知的李闯王的《大顺律》也终于挖掘出来，并经审定为国家二级文物，最终为国家图书馆购藏，从中可见我国的古籍拍卖业已日渐成熟并且日趋规范。